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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再遇故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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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间的事情,有时候真分不清谁对谁错。十几天前,黑子还是我的敌人,但今天听了他的故事,我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心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送他一把好剑。

既然答应黑子要在天枢老老实实待四个月,我就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这一日,我洗漱完毕就兴致勃勃地去了女乐们习舞的院子。

此时,虽然严冬已过,但还是春寒料峭,路上的小水坑仍结着一层薄冰。我哈了一口白气,伸手推开了女乐的院门。

这门后的世界,该是多少男人梦中的世界啊!

瑶琴动,清歌起,白衣胜雪,娇颜如花,三十多个妙龄少女手执七彩雉羽,在碧水池前翩翩起舞。她们身上穿的是半透明的白色纱衣,那纱衣轻薄似雾气,阳光一照便可以清楚地看到女子姣好的胴体。男子若误入此间,怕是要把三魂七魄通通留在这里了。

第一日,我坐在碧水池旁看着一众美人流口水;

第二日,有教习嬷嬷替我捏了筋骨,说是筋太硬,练舞须等腿脚、后腰都软了才可以;

第三日,便是我所有痛苦的开始。

每天拉筋拉到痛死不说,院子里的一众姐妹见来了个新人,都合起来欺负我,日日挑些我做不到的动作来为难,看我转晕了摔在地上,她们就娇颤颤地笑成一团。

起初觉得生气,久了,却发现她们个个待我如同亲妹,一边调笑捉弄,一边教导爱护。如果我练舞时犯了错,姐姐们也都陪着一起挨罚,从无怨言。

周礼规定了十分严格的乐舞制度,如云门大卷大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这六舞一直以来都是用于盛大的祭祀,由各国大司乐掌管,贵族男子二十而冠之后才可以学习;当然,庶民是无权练习的。

因此在天枢,女乐们学习的主要是散乐虽不及六舞高雅,但却是最受世人欢迎的宴乐之舞。

日出而舞,日落而息。大半个月下来,我的步法、身形、姿态都有小成,但无奈天赋不足,大大地耽误了其他人的进程。眼看着三个月后就有一场重要的宴乐,我不忍大家因我而辛苦就自请离开了女乐。

黑子以为我终于开了窍,便带着我在艮卦、巽卦转了一圈。挥舞长剑、刺杀巧击,虽然我有心学习,但终日与一群男人待在一起总有不便的时候。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决定去坤卦学习岐黄之术。

坤卦的院子建在山谷的北面,主事的医尘是个白发苍苍、不爱说话的老爷爷。他见到我什么都没问,只扔了一堆破破烂烂的书简给我,限我三日内看完,然后去后山腰的药圃找他。

三日后,我顶着青黑的眼圈去了后山。

山上此时积雪未化、荆棘遍布,我手脚并用爬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后山腰。原以为要在密林之中找到药圃是件难事,谁料我一到山腰上就发现了这处神奇的地方。这里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从地底冒出的阵阵白雾驱赶了初春的严寒。嫩黄、草绿、淡紫、桃红,五颜六色的小花开满了整个药圃。

“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医尘板着脸蹲在药圃中央,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正在地里刨着什么。

“见过医尘。”我行了一礼后,小心翼翼地走进药圃。

“书都看完了?”医尘问。

“看完了。”

“记好了,我只说一遍。”医尘站起身,指着药圃里的草药开始一一讲解。

其实要记住草药的名称、习性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如何分辨形态相似的草药却着实困难明明长着一样的叶片、一色的花朵,可一种是治病的良药,另一种却是害人的毒药,差之分毫,失之千里,一点都马虎不得。

医尘把药圃里的药草都说了个遍,末了,还拿出几样相似的草药考了我一番。十样之中说错了两样,我很是懊丧,医尘却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师傅,坤卦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弟子吗?”我像条小尾巴一直跟在医尘身后问东问西。

“半个月前收了一个,现在上山采药去了。”

“采药?这个时候山上的草都还没出芽,哪里有药可采啊?”

医尘瞪了我一眼,从嘴里蹦出三个字:“野山薯。”

“野山薯冬季采摘,舍花叶,取根入药,性寒微毒,治跌打损伤最好。”我将书简上写的原封不动地背了出来。

“死记有何用?要认得出来、闻得出来才是本事。”医尘扔下小锄头,面无表情地从药圃里站了起来,“我下山了,你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屋子后面的地里种了些能吃的果菜和不能吃的毒药,你自己看清楚点再吃。另外,我写的药经堆在屋子里,有空多看看。”

“谢师傅教诲。”

“别叫得太早,七天过后若没被毒死,再叫不迟。”老头子似乎很不习惯与人接触,我缠了他半日,他已经有些抓狂。

医尘所说的药经堆得足有一人多高,想来是他多年的心血结晶。我抽了几卷来看,着实发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

华山之上最多的就是松树。医尘手卷中记载,可用刀割开松树皮获取松脂,用细布袋包裹投入沸水中煮开,取浮起者加入白茯茎末,杵罗,以后每日取少量和熟水漱口,可固齿、驻颜、乌发。天下庶民十人中,牙黄、牙烂者九人。我四岁入伍府时就已经有四颗大烂牙,八岁第一次落牙后,伍封就额外吩咐仆役每日送一小碟海盐予我洁牙之用。换牙后,我更是每日漱口四次,一次都不敢落下。现在找到这么好的方子,我忍不住立刻动手做了起来。

医尘的药经像是一个宝库,我每日研读、制作,忙得不亦乐乎。

屋后那片地里种了太多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我胆子小,不敢随便乱吃,就动手做了一支简易的投矛。药圃温暖湿润,经常会有小动物光临,因而,我这几日的吃食也就解决了。

转眼过了七日,医尘没来,却来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童子。

“请问姑娘可是医尘的徒弟?”童子小小年纪,说话却很老练。

我想了想,既然过了七日还没死,那应该也算是医尘的徒弟了吧,于是点头道:“童子找我何事?”

“巽卦的主事受了伤,请姑娘随我下山救治。”

我一听立马就傻眼了,我这半桶水都没有的人,怎么能下山救人呢?

“师傅就在山下,童子为何不去找他?”

“医尘昨晚喝了千日醉,往他身上浇冰水都醒不过来。主事流血不止,还请姑娘随我速速下山。”看童子的样子似乎情况非常紧急。

“你等等啊,我马上来!”

受伤,流血

我凭记忆在药圃里拔了几株止血的草药,又到医尘柜子中取了一块麒麟竭,跑到外面对小童道:“我从没医过人,研习医术也不过几日。先说好,我只能勉力一试。”

“有总比没有好,姑娘跟紧我!”

小家伙年岁小,脚下的功夫却很是了得。我来时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被他拉着只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走到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只剩了半条命。

“你来做什么?”明夷一身红色长袍立在床铺旁,绝美的脸庞让我几乎忘了此刻房里还有一个流血不止的病人。

“我来治病,你呢?”

“先巫后医,难道你不知道?”明夷行至我身边,轻笑道,“你才去了山上几日,居然敢来行医?要是他死了,你就别想走了。”

“我会治好他的!”我把头一昂,信誓旦旦道。

“哦,是吗?”明夷颔首微微一笑,广袖一摆,似一阵清风消失在我眼前。

放下狠话不到半刻钟后,我就后悔了。床上躺着的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双目紧闭,全身发烫,手臂上一处新伤流血不止,腹部一处旧伤已经溃烂红肿。

小童误我啊!他只说受了伤、流血不止,可没说伤口溃烂、全身高热啊!

小童看着男子越来越苍白的脸,忍不住扯着我的袖子急声道:“姑娘,你倒是快治啊!”

算了,死人当活人医吧!

“拿一柄锋利的匕首给我,再找人把这几株草药的根洗净、捣烂,这块麒麟竭也要磨成粉交给我。”

“诺!”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我,而后拿了草药飞快地出了屋子。

我将匕首在火上烤了烤,慢慢地割开男子的外衣,露出里面的伤口。手臂上的是剑伤,腹部的因溃烂红肿看不太清。按医尘手卷上的记载,腐烂的伤口必须先去除死肉才可上药。但手中这把匕首刀刃处太厚,根本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儿。

“姑娘,都弄好了。”小童拿着两只漆碟走了进来。

“放下吧。这谷中谁有最锋利的匕首?”

“自然是我大哥的匕首最快、最利。”

“那你大哥人呢?我可否借他的匕首一用?”

“姑娘,这床上躺着的就是我大哥。”小童放下手中的漆碟,俯身从男子鞋靴中抽出一把只有两寸长、半寸宽的匕首,“姑娘,给!”

我拉开匕鞘,一阵寒气扑面而来。这匕首窄短锋利,比起之前公子利给我的那把匕首丝毫不差。

我先用烧酎把匕首擦了擦,而后又在火上烧了烧:“你帮我按着他,我要先把这些坏死的腐肉割掉。”

小童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压到了男子的腿上。

床上的男子虽然昏迷不醒,但当我下手时,他仍旧痛得直打战。我心中不忍,只能尽量做得快一些,以减轻他的痛苦。

敷药、包扎,一番折腾下来后,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弯了许久的腰直不起来,只能随手扯过一张蒲席在床铺旁半趴了下来:“小童,这里有我看着。你去守着医尘,他一醒过来就赶紧带他来这里。”

“诺!”小童行了一礼,不放心地看了男子两眼后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男子两人。我好奇地往床头挪了两步,细细地端详起这位号称天枢刺客之首的人。他样貌清瘦冷峻,闭着眼睛,看着还有几分眼熟。听童子说,他是在齐地受的箭伤,一路熬到这里;昨天在山下为救一名被山匪强掠的女子,又添了手臂上的新伤,这才一直昏迷不醒。

能做到巽卦的主事,自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但让我敬佩的不是他的功夫,却是他的品德。一个人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会出手救人,实乃真侠义也。没进天枢之前,我打足了十二万分的戒心要到这虎穴里探个究竟,可进了这里,遇到的全是可怜、可爱、可敬的人。若不是心里牵挂着四儿、无邪,放不下伍封,我倒真想留下来做个种药、治病的小童。

过了一个时辰,男子手臂上的伤口止了血,但人依旧高热不退、浑身发抖。我此刻也没有别的方法,只得到外面取了冰水,用帕子擦拭,替他降温。

一来二去,太阳西沉,皓月东升,床榻上的人总算睡得安稳了些,我这才趴在床头沉沉睡去。

“你是谁?”夜半,我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睡梦中唤醒。

“你醒啦!”我急忙拿手在男子额上试了试,感觉他高热似乎退了些,“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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